1. 孩童時代,親人,家境(繁体)
我於1916年9月27日(陰曆)出生在江蘇武進茅堰村,姊妹兄弟五人,有大姊,二姊,開哥,我,和昌弟。五歲前身體不大好,常要生些病,由舅公來治好。因此為我尋了一位施姓寄娘,有了寄娘就有所寄託牢靠了。雖是迷信,但我五歲後身體倒也好起來了,一直至68歲,從未生過大病,只偶然在南京時生過一次瘧疾,在仰光時發過一次燒,人也未睏倒。
記得五歲時大姊教我讀方塊字, 到七歲進顧煥清姊夫坐的私塾,開始讀大學,中庸,論語,孟子。我天資遲鈍,記憶力極差,背書是我最頭痛的事。好不容易把當天的新書唸熟,應付了明天上午的背誦,但要我再背前幾天的課文,則斷斷續續的背不完整了,不免吃手心。因此我對種田倒有點興趣,曾想不讀書種田,但家中不肯,書香門第,怎能不唸書,只好苦挨,連讀了三年。
我剛進私塾時,好像開哥已在禮嘉橋小學畢業,就到江陰入南菁中學讀初中去了。放寒假回來,新年中,父親不讓我和昌弟到外面去玩,由開哥教我們先下五子棋在家玩,後來就學圍棋。我對圍棋的愛好,可說是從小而來的。也由於天資關係,水平無論如何也提不高。後來記得在新加坡,仰光時和元倫曾下過幾次,在重慶復興公司和上海石油公司同同事下過,此外就無對象無法下。待1960年上海棋社成立後,除十年動亂期間外,我有空就去棋社,尤其退休後幾乎每天都去,好在水平相仿的退休老頭多,對手總會有的。這是老年最容易消磨時間的好去處。
我的父親
我五歲前,父親大概在某處坐書房教書,五歲後去上海董家工作,所以經常不在家,到傍晚始回家,因此我印像不深。在開封某廠任文書後回家又坐了書房,白天要教七八個學生的書而辛勞,因此在1938年5月12日晚突然中風,醫治無效而逝世。當時開哥和我已在香港(已記不清同父親通信情況及何時離開開封回家)如可能通信,請父親經武漢到廣州來香港,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,父親的壽恐可超花甲過古稀也說不定,所以我想父親的早逝,是未盡他的天年的。
我的母親
母親勤勞持家,節儉成風,善待翁婆,姑嫂和睦,真是不易。姑母三十早寡又殤子,實屬不幸。此後在常州清淨居吃長素唸佛修行終生。與母親相處融洽,每年大部分時間住在家中相幫。我家逐年一季春蠶,還養點秋蠶,是當時家庭經濟的大來源。當蠶上簇時,全家母親,姑母,未出嫁前的大二姊,昌弟,還有臨時請來幫忙的大叔等,真是日夜全力以赴,忙到全部上簇作繭,採繭為止。我1932年春因上海一二八戰爭停課在家幫助而經歷到養蠶的辛苦。
我記得昌弟小時,開哥為他拍過一張照片,大約五六歲,未發病前,春夏之交,穿的夾衣,面容胖胖,身體矮壯,精神很好,有鄉村小孩的粗野氣。可惜那張照片,可能與其他許多照片都被毀了,真是可惜。昌弟的一生是慘痛的一生,小時因病綴學,中年又戴上地主帽。因我家向來開明,昌弟人緣又好,幸未受挨打苦處,但幾十年精神上的痛苦,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母親,姑母相繼同年去世後,我及大二姊萬分耽憂,當時他又不能離村離家,從未一個人生活過,現在怎樣能一個人生活呢?但也愛莫能助。不料昌弟毅力超人,自己照料自己生活,尤其在十年動亂中也闖過來了,真可說是奇蹟。自1978年按照政策,摘掉地主之帽,恢復公民權利,從此環境,氣氛,交往大不一樣,尤其和你們海外親人聯繫上後,人家又刮目相看了,博士,碩士,人皆欽羨,因此昌弟也受人客氣相待了,與過去相比,可說是天上地下了。希望他的身體能保持目前水平,以待來日的團聚。
祖父先我出生前一年去世,年僅五十餘歲。祖母似在我十一歲時方去世。好像有一天開哥從蘇州的工專返常,到舅家來告知接到電報祖母逝世了,帶我乘夜班公司船返家,時屬初秋。當時風氣要停靈柩在家一年或幾年再出殯安葬。至翌年先在莊氏宗祠開弔祭奠,可仰親友世交前來送禮跪拜,第三日始出喪,從家中場上向西經宗祠,西街頭,唐家村,南大河,時家村,後漕,東堰,陸志橋,茅慶橋至五畝頭田裡的風水先生勘察的新穴安葬。當時為什麼未送到小留橋祖塋和祖父柩合葬,我就不知其故了。祖母最大的特點是節儉得不能再節儉了,碗底的糊粥或米粒,一定要舔掉。老來眼睛幾完全失明,頸上淋巴腺長得像一個大橡皮球。祖母是位“三從四德”的老式婦女,對祖父有外室,心中雖不快,但又忍受了,影響了眼睛和身體的健康。祖父外室的一位女兒,我們叫她五娘娘,前黃楊岳生的親戚,到一直與我家母親,姑母,二姊,昌弟等來往,相處很好。70年代常帶點東西給昌弟,給以照顧。在1979年去世,無子女。
Image by cplz99atcsnilyk from Pixabay
當時我家的經濟,鄉下除稻田二十餘畝外,連桑田,旱田,乾柯埄等共二十九畝。稻田除自種五六畝外,餘出租,每畝收租八九斗或一石,年成欠收,連同自種的僅夠全年口糧,年成好則有多餘稻穀出售。我家收入以蠶繭二百餘元最多,其次父親工作寄回年約一百幾十元,租米收入佔比例最小,一家生活日常開支得以維持過去。所以照來源分析,勞力所得費用比較佔大部分,出租所得較小,但當時以我家是本村有田最多的一家。兄弟三人又未分家,因此昌弟一人擔名,就被評為地主。這也是過去的陳事了,本不用多談,偶有所憶,順筆寫幾句。
我家經濟,基本上尚能收支平衡,但我們年大一年,費用也日增。讀書是過去書香門第的子弟必經之路。父母思想上統一,寧可平時節省或不惜賣田要為子女讀書升學。幸而開哥天資聰穎,禮小,南菁,蘇州工專相繼畢業,名列前茅。某年暑假,正有病在家,聞浙江大學招生,不顧疾病,當天下午,坐鄉下獨輪車送到戚墅堰,乘火車赴杭報考,結果考中被錄取,當時鄉間大學生甚少,年齡最小,浙江大學畢業,尚僅廿二歲。這幾年中幸有親戚借給或資助,得以順利畢業。此後步入社會,工作順利,廿年有為,發揮所長。
相比大姐夫的經濟情況,不用說讀大學,當年即使出國留學亦力有可能,但因大姐夫是獨子,不捨遠離,只望稍讀點書,繼承家業即可。
說到二姐夫,家境不裕,所以他自己只有初中程度,未能再深造。此後一直在禮嘉橋小學和本村小學當教員終生。而立之年又患肺疾,可惜那年醫藥水平有限,竟未能治好,年僅四十餘歲就逝世了。二姊拖男帶女,經二十年的含辛茹苦,始得好轉。
大二姊雖都是封建婚姻,由於二位姊夫都係正直謹慎儉樸之人,一生未遭封建之害,尤以晚年子女個個工作成家孝順,以補中年之苦而安渡,但大姊不幸未八十而逝,稍有不足焉。